我的爷爷–一辈子您太累了原创
上边连续三篇写了爷爷劳动的文章,分别是:
事实上在日常生活当中,爷爷的劳动量,远不止上边概括的三大类,还有很多没有写到的,,而一想到这些我所知道的爷爷的劳动,都已经是在爷爷六十五岁以后的经历,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同时因为一直都觉得爷爷是硬朗的,将要活过九十一百的,因此匆匆离去的爷爷,几乎从来没有听我说过一句,爷爷,这一辈子,您太累了!
还没真正过几天你口中说的歇着的日子,就已无从享受,于热情奋斗的角度,您所达到的高度,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望其项背的,一生总在劳作之中,从来没想安于享乐,只要能够吃上白面馒头,穿上温暖旧衣,您就满足的不行,您是真正地修行人,您是信主的,然而您所身体力行,行为世范者,则是超越基督,符合所有宗教的真道修行的,我必须要认识这种伟大,必须要书写这种伟大,必须要铭记这种伟大。
有句话说“艺术家要对土地有感情”,然而在我想来,再没有艺术家能够比您更对土地有感情的了,只要天气是好的,您吃过饭之后,一准就是用锄头背着个箩头,里边装着镰刀,水壶就上地了,同样是种地,别人任凭庄稼中间荒草丛生,而您则一直都反感这种懒惰,用内心最浑厚的——对土地的热爱,一遍又一遍地锄草,侍奉庄稼。稍有一些下雨,您则又想着需要给秧苗撒一些肥料。如果下了大雨,您也从来都是闲不住的,要么是在整理乱麻,要么是在将麻绳拧成绳子,要么就是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仿佛这些小活儿,对您而言,就是一种消遣了,说出这话的时候,我仿佛觉得这是如此正常,而这种正常,也是针对于您的,若是放在今天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他们都要受不了了吧。
爷爷,我所知道的您的劳作已是六十五岁以后了,而当我读了父亲写的纪念您的文章,更加吃惊于您在年轻时候所吃过的苦,白天没休止地在生产队干活,而晚上还要趁着夜色往地里挑粪,纵是如此付出,因为家里人口多,最终挣到的工分还不够吃饭,这种付出与回报的高反比之下,您深受命运的捉弄,几乎无法拿今天的人来揣摩一下这种经历,您在如此苦难的岁月当中,反而养成容易满足,对生活豁达的性格出来,爷爷啊,从您身上,我所能学到的,可真是无穷无尽的啊!
# 1,与麻相关的记忆。
我想到在我小学时候的日子,那时候农村还时兴种麻,种麻的主要作用是为了以后日常生活当中用绳子的时候可以自制,有那么一年,我家种了不少的麻,种的麻有别于野麻,会长得高高大大,有一股别致的青味儿,那是一个晴热的日子,一大早太阳就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上午爷爷将那片麻割了,然后我与爷爷一起用架子车将麻拉到村边的一个小水坑边上,准备就在这里怄麻。怄麻就是把所有的麻全部都扔进坑里边,然后再用木棍将麻结实地压在里边,至于为什么要有这一步,大概是为了方便蜕皮吧,许多年许多年没有人弄过这些东西了,老的经验记忆也就这样慢慢淡忘。我清楚记得,那时候爷爷的腰还没有那么弯,那时候的爷爷还有些年轻力壮,于是爷爷下水摆放,我则在边上从车子里拿着递给爷爷,爷爷在水里认真摆放麻的情景,是我至今清晰记忆的。怄麻大概要经过一周的时间,然后趁上大热天,将麻全都捞出来,进行暴晒,完全晒干之后,麻就脱落下来,然后全部收好,留着以后来用。
晒干之后被“剥皮”的麻,我们小时候常常那这种干棍儿当武器来玩。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因此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与麻相关的图片,当我打算从网上找一些的时候,似乎也非常困难,只能找到部分其他相关的照片了)
有那么一个下雨天,我突然从外边跑到屋里,爷爷拧经子绳儿的材料不够了,就叫我与他一起批麻,我非常好奇,觉得好玩,很开心地就参与了进来。
批麻就是原本一整颗晒干的麻太粗,不方便使用,因此要批成一条一条的细麻,这个工作非常考验技巧,两头各站一个人,手一定要抓紧,然后另外一头的人稍稍批下来一些,猛地一抻,麻缝一下子就到头了,然后这边配合着将批下来的分离开。我的任务就是站在这头抓紧不松手,爷爷则在那头主导批麻的工作,一边做,他一边跟我讲解着批麻的技巧。然后也会好奇地将主动批麻的那头交给我试试,我自然欣然领命,去到那头将粗粗一大把乱麻从爷爷手里接过来,然后有模有样地学着爷爷的动作批麻,但由于年龄太小,手也小,总是不能一步到位将麻一批两半儿,不一会儿,爷爷就不耐烦了,将主动权从我手里夺去,斥责我这点儿事儿都做不利索,我心里一阵儿一阵儿委屈,也十分纳闷儿自己为啥批的那么不顺。
当我们将一大捆批完了之后,我就解放了,爷爷看着批好了的一大堆细麻,心里非常满足,感觉这些足够自己用一阵儿了,于是乐呵呵地将细麻整理捋顺并捆好放在柜子之上。
# 2,老骥伏枥。
爷爷从来没有服老的时刻,纵然这些年他已经活在耄耋年岁,然而却常常在各方面都与年轻人看齐,别人能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做,于是,在大概 07 或者 09 年左右的样子,他毅然报名参加了建筑队。
虽然听上去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然而十年前的爷爷,年龄上也已经 76 高龄了,纵然再多么不服老,似乎也不适合去建筑队来证明自己的。很显然,这又是一次完全不顾我的父亲母亲阻拦的一意孤行之举,类似这样的无法阻拦,几乎在与爷爷这些年相处以来,经常上演。
当时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爷爷当时想做了,然后也找了建筑队负责的人问了要不要他,可能人家觉得他年龄大客气了一下,然后他就觉得人家同意了,于是在整个建筑队转移到本村盖楼的时候,他就着急忙慌地也去了。种种原因之下,人家也算收了他,尽管如此,我记得父母仍旧一直不同意他去建筑队的。
一开始不同意,是因为他本身年龄大了,实在就不适合做这个活了,而他偏不听,偏要做,于是慢慢地,家里人只好接受他去建筑队这个事实,而后边不同意,则是因为,爷爷心里也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在一个年轻人的队伍里工作拿工资比较理亏,因此专干那些苦活累活,那年代盖房子和灰还没有搅拌机这类东西,因此全部靠人工来和水泥,爷爷则和另一个人专门负责这个活,要知道这个活是相当累人的,因为砌墙的会有十多个,而和灰的只有一两个,如此以来,就要马不停蹄,毫不休息地不停和灰,因为爷爷有着这样一层心虚,于是反而比那些平常心的年轻人干的更多,以至于工头常常表扬他,这让他心里特别舒服。然而在父母心里,则越来越不舒服,多次找他说这个事儿,毫无效果,最后双方中和出一个结果,就是爷爷把这座活完整干完,然后以后再也不做建筑队的活了。
盖这座楼大概持续了两个多月,终于结束了。盖房是在七八月份,又热又累,爷爷在这两个月的劳作中,也实在累坏了,不过因为上工几乎没有间断过(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儿),他也拿到了不少的工钱,印象中好像是一千多两千不到的样子,然而这已经足够使他感到,自己依然能够靠自己的能力挣钱,自己还不是没用。
爷爷即便是在做一个和水泥的事情,也能做的津津有味,那时候经常在回家之后,给我讲白天建筑队的事情,单是和水泥的流程之类,他就能不厌其烦地给我讲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这是一种荣耀,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但凡我家有需要和水泥的事情,他总会边忙活边认真指导着,多少铁锨沙多少水泥,以及添多少水,啥时候开始往里边兑,绝不容我们有半点不同意见,一旦我们说点什么不同意见,他马上会说,我当初和了两个月的水泥,人家工头一句(有意见的)话都没说,能会有错!
我的爷爷啊,没有人会在您这么大的年纪上,还情愿受这样的罪去做那么辛苦的事情。而就算年轻人也在建筑队当中,也没有一个人像您这样,如此安于一个小工身份,把和水泥的活做的那么投入与有滋味。许多时候许多人是不理解您的,我也只是在稍微长大了一些之后,更加认识到爷爷的宝贵,而当您走后,令我顿时一大宝贵,心中又岂能不痛,,
爷啊,您一辈子太累了,有多数时候我想着在某些事情上与您分担一些,可能我也贪于享乐而没有上去,爷啊,想来这些,无不令我悔恨啊,多么想回到从前,与您一起并肩战斗啊。多么怀念,那个展露着美妙夕阳的下午,与您一起在小荒地上种红薯呀,红薯是您最爱吃的,因此您也最爱种啊,一想到以后在不能与您一起种红薯了,我的心就开始难受起来了。
爷啊,大家都是活一辈子,而您的一辈子太累了,而今,愿您在天堂能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