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妈妈(父亲所作)
屈指算来妈妈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89 年的寒冬腊月里,妈妈由于常年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享年五十八岁。
妈妈没上过学,不识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却丝毫也不影响她在我心中至高无上的位置。她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与人为善,在我印象中从来没有与人计较争执过,人缘特好。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妈妈和父亲一生养育了我们五个子女,从黑暗旧社会的水深火热到解放后的艰苦创业经历了衣不保暖、食不果腹的艰苦岁月,现在回忆起来总想哭。
由于兄弟姐妹多,吃饭穿衣便成了我们家的头等大事。生产队时期,父亲常年辛苦劳动换来的报酬犹如杯水车薪,从根本上远远不能满足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这时候便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经常是东家借西家挪,苦苦地支撑着我们那风雨飘摇的家庭。
母亲与父亲的性格截然相反。父亲耿直、任性、脾气暴躁,而且做起事来总是缩手缩脚,借东借西的事情他从不张罗,拉不下那张脸。母亲却是慈祥、热情、天生一副热心肠,上谁家借东西从没让脸面掉地上过。就这样父亲日复一日的在田间劳动,母亲则为一家人的生计日夜操劳着。在那个男耕女织的时代,其实一切都不象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从那时过,不知其中苦啊!
那时候棉布是我们穿过的最好的面料。妈妈纺花织布绝对是一把好手,从纺花到织布的流程没有不精通的。由于妈妈心肠好,手艺高,村上的年轻媳妇们都愿意向她学习请教,她总是有求必应悉心指导,从不嫌烦,因此母亲的口碑很好,她持之以恒地用她博大的爱心和善良温暖着整个村庄。
土地包产到户实行单干之后,除了农忙季节,人们都有了相对自由支配的时间。秋收冬种之后,妈妈便开始为一家人的穿衣铺盖不停地劳作着,被里、床单、衣服、棉裤袄清一色的都是棉布制成,剩余的布匹妈妈会拿到集市上换些油盐酱醋或生活中的必须品。现在回想起来妈妈吃的苦受的罪,心里总不是滋味,常常泪湿满襟,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那个年代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一辆纺花车,织布机则相对较少,我们村上只有两台,常常是这家还没用完后边已经排好了队,都是提前预约轮流着用。
母亲冥冥之中似乎知道自己生命的长度,常常纺花到深夜,夜以继日不停地劳作,似乎要把有限的生命散发出无限的热能温暖我们全家。
我深深地怀念那些陪伴母亲纺花的日子。穷人家,没院墙,院墙都用柴禾挡。每到冬天肆无忌惮的东北风疯狂地拍打着我们家那简陋的木门,透过木门的缝隙时不时地吹进来一缕缕刺骨的寒风。多少个寒冷的冬夜,一盏煤油灯下,慈祥的母亲娴熟地坐在堂屋纺花,煤油灯微弱的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几近熄灭,我静静地陪着母亲坐在纺花车旁看书。
在纺花车有节奏的嗡嗡声中,我陪母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夜,回想妈妈纺花样子,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只见她盘腿而坐气定神闲,右手不紧不慢地转着纺车,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花捻,右手转左手拉,便轻而易举地抽出一段一米左右的棉线,在确定线结实以后,右手停止转动并稍微回转一点,左手拉着线绕开锭子尖,在一转一拉一停一回一绕之间,左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把一米多长的棉线缠绕在线穗上,收放自如,游刃有余,整个动作浑然一体,配合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纺花车吱咛吱咛的鸣叫声,似乎在诉说着母亲她们那一代农村妇女的酸甜苦辣。她们白天织布,夜晚纺花,有时为了赶工期(别人等着用织布机),母亲纺花能纺到天明鸡子叫,我实在熬不去了,就心痛地劝她说:"妈,别纺了,咱睡吧"。妈妈总是不知疲倦地说:"二娃,你先睡吧,?妈把这个线穗纺好就睡”。我不知睡了多久以后,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床前,抱着她冻得冰冷的双脚,我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泪,我想用我那小小的温暖来弥补妈妈对我们无微不至的无私奉献。也许我们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深刻内涵。
妈妈的伟大不仅仅体现在侍候我们的吃和穿上,而且能总揽全局,与时俱进。在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的条件下,苦苦支撑着为我们家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哥哥也因为有了这三间瓦房娶上了媳妇。
父亲是那种只知道埋头干活,走一步算一步没有长远规划的人,而母亲则不然,她从建房的椽子到檩条,从土坯到砖头、瓦,事无巨细操碎了心。
过去盖房子没有房班(起房盖屋的施工队),由于缺少劳动力,生产队只派一个半劳动力配合东家盖房子,半个老动力是指当时喂牛的牛板。建房往往从种罢麦的冬天开始,抓不紧的到来年麦收前也盖不起。
建房子期间有些活无法进行下去时,母亲便从娘家搬来了救兵,木匠、泥巴匠、还有会瓦工的匠人,在母亲的全力张罗下,我们家终于住上了瓦房。
母亲还是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在信主的道路上一点也不含糊,不管刮风下雨、冰天雪地,礼拜天去教堂从不旷课,绝对是一个“好学生"。我们村信主的人很多(绝大部分是妇女),妈妈平常就是一个待人宽厚、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人,信主以后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她们那帮信主的人平常都愿意上我们家来唱主歌、学习、或祷告。在妈妈的影响下,后来父亲也信了主。
妈妈信主最大的障碍就是不识字,但她却有两本《圣经》。她虔诚的样子就象小学生上课没有课本怎么行,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平常能教她并读里边的章节给她听,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在这方面能帮上妈妈的忙,令我稍微感到骄傲的是妈妈会唱的主歌基本上都是我教会的。礼拜天在教堂学的歌当时记不住,便让别人给她抄下来,拿回家让我再教,在她看来我这个儿子就是她信主道路上的坚强后盾。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那些缺吃少穿、饥寒交迫的年代里,妈妈由于常年辛苦劳作,严重营养不良,最终积劳成疾,身染重病,不幸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很多人都扼腕叹息:"真是好人不长寿啊"。从此我便象一棵孤独漂摇的小草,再也寻不到妈妈那温暖的怀抱,再也不能成为妈妈手心里的宝。
送别母亲的那一天,全村人基本上都来吊孝,后来村上人说,全村吊孝的规矩就是从我妈这儿开始的。当时请一次唢呐班才五十块钱,我家没钱请不起,因为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请的人家也不多。让人想不到的是基督教礼拜堂为妈妈请了一个唢呐班,由此可见妈妈生前在礼拜堂的人缘有多好。很多妈妈生前的好友、信徒、灵胞们都来为她送行,大家都惦念妈妈生前的好而泪眼汪汪、泣不成声。
当时我和弟弟尚小,只有哥哥成了家。妈妈就这样带着遗憾和未了的心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人世间。
虽然妈妈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但妈妈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依然时常在我的梦中浮现,梦中梦见妈妈的脸,她一如既往地在为我挂牵,梦中梦见妈妈的眼,她的眼神依旧充满爱怜和期盼。
妈妈呀妈妈儿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们好孤单,你是否知道儿子经常把你惦念,妈妈你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没有我们的陪伴你要照顾好自己,就让我们约定来生再相见。
托清风和白云为您捎去祝福,祝愿您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病痛,没有艰难困苦,永远幸福,永远吉祥!
值此母亲节到来之际,特撰此文,以感恩于母亲的在天之灵。
后注:
此文为父亲纪念奶奶的文字,首发在《乡土中原》 (opens new window)公众号,同步在此,时常拜读。